撰稿人：陈天资 2025年06月10日 20:31 山东
淄博窑金三彩武士立俑
在淄博市博物馆的馆藏文物精品展中，展示有一件塑造精湛的金代三彩武士立俑。此俑通高16.8厘米，身披重甲，两手交握于胸腹部，虽不见兵器实物，却能让人感受到紧握利刃的力度。武士双目圆瞪，眼神凌厉，周身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气势，尽显金代武士的雄浑豪迈之风。
淄博窑金三彩武士坐俑
令人颇感费解的是，这位全身披甲的武士俑，并未装备头盔，反而头戴一顶形似“瓜皮帽”的发冠。这顶“瓜皮帽”前方突兀鼓起，宛如天鹅高高隆起的疣鼻，形成极具辨识度的独特造型。无独有偶，淄博发现的金代三彩武士俑头部几乎皆为此装束。如此统一且迥异的造型，不禁令人心生疑问：这些武士俑佩戴的是何种特殊发冠？其背后又蕴含着怎样的历史文化密码？
电影《满江红》剧照
笔者为此翻阅大量宋金盔甲制式资料、请教多位专家，始终未得要领。直到偶然间观看张艺谋执导的电影《满江红》片段，其中人物造型细节意外触发了灵感。以此为契机，笔者从研究金代发型文化入手，发现了其中端倪：
金 张瑀《文姬归汉图》局部
《文姬归汉图》为金代画家张瑀所绘，虽以东汉故事为题材，但其人物装饰与发型经考据证实，皆严格遵循金代风俗绘制。由此可见，金代女真族男子流行剃发梳辫的独特发式：他们将前额头发削除，形似髡发，于两耳后方精心编就两条长辫，自然垂落肩头。相较之下，同一历史时期的契丹人与党项人，则普遍于额前保留有刘海，这一细节也成为区分中国古代不同民族特征的重要标识。
通过《文姬归汉图》的描绘，笔者推测：女真将士由于普遍蓄留长辫，在策马驰骋、挥戈作战时，飞扬的发辫极易遮挡视线，影响作战视野与行动。为解决这一问题，他们会在出征前将头部两侧长辫向上盘绕，于额前精心打结，形成紧实的团状发髻。随后，再佩戴特制的“幞（fú）头”（一种包裹头部的纱罗软巾），将发型稳固扎牢。正是这样独特的束发方式，使得女真将士所戴的“幞头”前部自然呈现出高高隆起的球状形态。
金军重甲骑兵“铁浮屠”复原图
需着重指出的是，金军盔甲有轻、重型之分。《三朝北盟会编》中记载，金军“每五十人为一队，前二十人全装重甲，持棍枪，后三十人轻甲操弓矢”。张棣《金虏图经》中记载，金军的弓骑兵“甲止半身，护膝微存”。观察淄博金三彩武士俑，其腿甲设计明显较短，与史料中“护膝微存”的描述较为契合，由此推断武士俑原型应为金军中的轻甲弓矢骑兵。
与冲锋陷阵、身披厚重札甲的骑兵不同，轻甲弓矢骑兵作为远程攻击力量，更注重行动的灵活性与机动性。为减轻负重、提升作战效率，他们选择以轻便的“幞头”替代沉重的头盔，既符合实战需求，也可成为区分兵种的重要标识，这在南宋《中兴瑞应图》中也得到了生动印证。
南宋《中兴瑞应图》中的金军铁甲兵
其中便有不戴头盔的骑兵
通过以上解读，关于淄博窑金三彩武士发冠的形成原因，我们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。受限于笔者学识与文字能力，本文观点难免存在不足与疏漏，诚盼各位专家、同行及广大读者不吝指正，在此谨表诚挚谢意！
古语有云：“女真不满万，满万不可敌”。淄博窑金三彩武士俑仿若穿越时空的大金使者，以肃穆而坚毅的姿态，向我们诉说着那个发源于白山黑水间的渔猎民族——女真族，如何凭借精良的武器装备、精湛的骑兵战术，如燎原烈火般迅速席卷辽、宋大地，在中国冷兵器战争史上书写下一段波澜壮阔、令人惊叹的传奇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