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转载自公众号“传奇文创”
一、博山城的父与子
清晨六点的中国美术琉璃厂托儿所,天还未亮,徐磊独自坐在教室里,他总是第一个到校。
父亲、母亲、爷爷、奶奶,乃至姑姑、小叔、二姨、三姨都已经赶赴中国美术琉璃厂上班。
琉璃炉炉温高至上千度,待天亮时,人已被高温烤得汗流浃背,黎明前偷来的几个小时是一天中最为舒畅惬意的工作时间。
因此,即使托儿所八点才开,但对于徐磊而言,六点才是他上学的时间。老师把钥匙交给父亲徐月柱,天还擦黑、人们还在梦乡里时,徐磊就已经来到了教室。
琉璃厂的炉子一烧上,几乎全年无休。
周末时,徐磊辗转于琉璃厂的各个岗位。姑姑雕刻、小叔鼻烟壶、爷爷贴花纸、二姨玻璃管、三姨注射器。琉璃厂所有的工种,徐磊都曾体验,唯独因为父亲的工作过于危险,徐磊从未观摩过。
父亲是个“炉痴”,这件事徐磊从小就知道。
父亲背不过自己的手机号码,记不得自己的身份证号,不会用银行卡,不会取钱,更不会上网。如果把他的身份证和手机拿走,将他一把推到马路上,父亲几乎什么也不会。
父亲唯一记得的,是丈母娘的生日。无他,只是因为丈母娘的生日是中秋节。
如此的父与子之间,必定少不了摩擦与争执,徐磊不明白,也不能理解,父亲对于琉璃的这种远超一切的感情,究竟从何而来。
小时候的徐磊,对琉璃没有什么特殊的体会。裤兜里随手一掏,就是满满当当、惹孩子艳羡的玻璃球,没有呲水枪,那就玩三姨的注射器,家里装饰的花球,他在母亲工作的岗位上不知见过多少个。再明亮的色彩,再奇葩的造型,于他而言就像看着自己的左手和右手。
琉璃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,无论是清晨六点教室里滚动的弹珠,还是节假日时琉璃厂中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。
在那么小的年纪,徐磊还不明白情怀的意义。望着那些造型各异的晶体,他心里只觉得腻味。
博山城太小,容不下一个孩子天马行空的幻想,也早已不能满足他对世界的丈量,他一心只想好好学习,然后离开博山。
二、回归故里 重拾琉璃
在青岛念完高中后,徐磊成功考入南开大学商务管理专业。这还不够,徐磊瞄准的是南开王牌的商学院。读研深造,然后在商贸领域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是徐磊彼时的理想。
大三时,京津特快建成,这趟从天津东站到北京南站只需要22分钟的列车,给徐磊带来了开拓眼界的机遇,也埋下了徐磊理想人生就此转折的契机。
零几年时“展销会”还是个新鲜玩意儿,国贸一个小小的摊位就要价9000元人民币。导师愿意出借自己在国贸的展位,让徐磊和同学去试试,挣了钱再分账。
否决了一系列选品后,同学想起了徐磊的家乡。
“徐磊你家不是有那个什么……琉什么……”
“琉璃!”
就此一锤定音。
一辆五米四的白色翻斗车,装着满满一箱沉甸甸的外贸甩单,从博山一路开进了北京国贸。
原定三天半的展销会,第三天上午,徐磊他们的摊位就已经被“洗劫”一空。
最疯狂的是潘家园搞影视租赁的那一伙人,为了争抢一对天鹅摆件吵到唾沫横飞。
正是这一次展销会,让徐磊重新认识了琉璃的价值,也让徐磊对自己原先规划的人生道路产生了思考,经历与父亲的多番争吵后,徐磊最终决定放弃读研,投身市场。
2010年,徐磊21岁,他在青岛注册了一家公司;2011年,他申请了沿用至今的“巧炉匠”品牌;2014年,他回到博山开始投身文创领域。
三、轻装上阵 奋力奔跑
回归故里,重拾琉璃的日子里,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父亲和这座博山城。
博山城变大了,年少时的鲜花怒马已成沧海桑田。父亲变老了,岁月留在他身上的刻痕开始一一浮现。
从业40余年,徐月柱设计了17000余件作品,手下带出了千余名学徒。人生不是没有岔路口,只是每一次选择,父亲都坚定的听从心底的呼唤与热爱。
在淄川西河工厂时,父亲孤身一人住在草棚里。
夏天屋漏雨,冬天糊篷布,艰苦的住宿条件没有影响徐月柱的创作,他白天围炉烧琉,夜来饮酒作画,在这个破败的茅屋里,他一住就是十年,因为琉璃,他自得其乐。
父亲的身上,有徐磊年少时不曾懂得的情怀,和他时至今日才领悟的“匠心不染”。
生命中的某一刻,他对父亲身上的“痴”感同身受。
如果不同人生阶段的自己能够相遇,十岁的徐磊绝对认不出十五岁的自己。
十岁的他,还窝居在博山一隅弹着弹珠,十五岁的他,已经来到青岛、漫步沙滩,初步实现了“一定要离开博山”的愿景。
同样的,十五岁的徐磊,也绝对认不出三十岁的他。
你怎么又回了博山?你怎么又开始做琉璃?
只是某一个瞬间,徐磊发现,琉璃,这个自他出生就伴随着他的词汇,早已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。为每一次成功心潮澎湃,为每一次失败黯然神伤。琉璃的一切,早在他未察觉时,成为了他的心弦。
或许这正是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回到博山以后,徐磊开始用自己的思维来看待和改造琉璃这个行业。他认识到,过去的琉璃企业都是以“自我”为主导而忽视了市场的需求。这种傲慢地对待市场的态度,最终造成了企业近十年的库存积压。
于是,他大刀阔斧,决心从三个层面实现企业的大换血。
改变原有管理模式,从以“自我”为核心转向以“市场”为核心。将快消品与收藏品一分为二,瞄准现在的消费主力军,围绕他们的需求设计产品。
改变原有生产模式,让教授下车间,大师进课堂。为设计与工艺打通交流的屏障的同时实现轻资产运营,把节省的成本继续投入精进设计与开拓渠道中去,形成良性循环。
改变原有销售模式,瞄准国潮领域发力,打造全新的消费情景,通过文创盲盒等形式刷新人们对琉璃的一成不变的固有印象。
对于他的新奇想法,父亲不予阻拦。从来不试图说服对方,这是父子俩身上少有的相似之处。
徐磊和徐月柱,或许是两个极与极,一个醉心珍品,四十年来终成“炉痴”;一个效益当先,狠抓市场,力求改变现有之困局。
但作为父与子,作为博山琉璃界绕不开的人物,理念虽有不同,仍旧殊途同归。半生操劳,一生拼搏,都只为让博山琉璃再现璀璨华光。
“你要做你就去做,你就去追求你的极致;我要做我就去做,我要去追求我的极致。我们不用去在乎我们走的路不一样。”
“我爸需要他的东西来向这个时代证明他来过,我也需要我自己的东西来证明我在这个时代存在的意义。”
徐磊为自己定下了一个十年的目标。
十年内,他要有一支完整的,配合默契的,现代化设计团队;他要做大、做强、做好自己的国潮品牌;他要完全实现品牌的自我研发,自我设计,自我生产,自我销售。
在这十年里,他希望每一年都能延续去年的前进速度,如果去年在小跑,今年就要继续小跑,甚至奔跑,明年就算冲刺不了,也要保持匀速奔跑。
徐磊前往上海视觉艺术学院进行设计培训
去年对于徐磊而言是硕果累累的一年,他参加了多个文创论坛、讲座、知识培训,并与故宫文创、大英博物院、齐文化博物馆建立了合作关系,在国艺馆有了自己的新据点,文创设计也屡获奖项,巧炉匠的加盟店和授权店,也如星星之火般,率先在北京、上海、三亚、烟台点燃。
对于这个十年的宏图,徐磊自认比较“佛系”,只要努力了就不再纠结结果如何。面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机遇,他只想做好自己,如此才能在流星出现时,奋力一跃。
未来的十年,徐磊会一直奋力奔跑。只要心怀理想,哪怕前路漫漫,仍旧甘之如饴,这或许正是他的“痴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