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凤君
瓷器艺术是物质文化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,中国是世界上发明瓷器最早的国家,对世界物质文明做出了又一项重大贡献。根据考古发现的资料分析,多数专家认为商代中晚期就已经产生了早期的原始青瓷。近几年也有人认为,中国原始青瓷的产生可能始自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的晚期。山东益都苏埠屯商代晚期大墓出土的原始青瓷豆,济阳西周墓出土的原始青瓷罐和青瓷豆,曲阜鲁故城春秋战国墓中出土的原始青瓷罐,以及汉代墓葬中出土的青瓷壶等,虽然还没有发现烧制它们的窑炉和遗址,但和周围地区发现的原始青瓷器相比,有自己较为明显的特点,可能就是山东本地烧制的。
东汉晚期,中国瓷器趋于成熟,江浙一带的瓷器生产发展很快,而黄河流域由于汉末三国和十六国时期的战乱,停止了烧造瓷器。从目前发现的有关资料分析,直到北朝晚期山东地区和黄河流域的其它省区,才又出现了烧制瓷器的窑场。
自公元5 世纪中叶以后,北魏政权日趋巩固,社会经济逐渐恢复,山东地区的手工业得到了很快的发展,制瓷手工业又迅速发展了起来。由于各地历史传统的不同和自然环境等方面的差别,逐渐形成了各自比较集中而又互相联系的几个区域。根据现在发现的资料,大体可以划分为淄博市地区,泰安市地区,临沂市地区,泗水、曲阜地区,枣庄市地区,以及临胊县火光窑址。
淄博市地区的瓷窑遗址,主要分布在淄博市南部的淄川、博山一带。计有寨里、磁村、岭子、巩家坞、万山、西坡地、福山、博山大街、山头、窑厂、八陡等十余处。烧制瓷器的年代始自北朝晚期,下迄宋、元、明、清。
泰安市地区的古代制瓷窑址,大都处于大汶河的中上游地区。主要有泰安市淳
于、宁阳县湖村、西磁、南驿、西太平,新泰市窑沟、碗窑头和汶南等二十多处。
烧制瓷器的年代主要集中在隋、唐、宋、元时期。
泗水、曲阜两县的古代制瓷窑址,散布在泗河中上游地区,计有曲阜宋家村、息陬、徐家沟,泗水尹家城、大泉和枯沟等近十处。烧制瓷器的年代,大多数为隋唐时期,少数延续到宋、金、元时期。
临沂市地区的古代制瓷窑址,主要集中在沂河中游地区。临沂市罗庄镇朱陈瓷窑遗址最有代表性,遗址面积较大,可能始烧于北朝晚期或隋代,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也继续烧制过瓷器。其次为费县碗窑头瓷窑遗址,其烧制瓷器的年代,主要为清代中晚期。
枣庄市地区的古代制瓷窑址,分布在西北部地区河流的两岸。计有中陈郝、张岭、钓鱼台、柏山、凤凰岭、渴口、齐村等十几处。烧制瓷器的年代亦早到北朝晚期,隋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从未间断。
另外,潍坊市地区临胸县火光瓷窑遗址,烧制瓷器的年代主要为晚唐、宋、元时期。临朐宋代属青州,火光瓷窑遗址的发现,为寻找《宋会要》记载中的“青州窑”提供了重要线索。
淄博市淄川区寨里窑和枣庄市中陈郝窑,是目前已经科学断定的两处始烧年代为北朝晚期的瓷窑遗址。距寨里窑仅30公里的临淄区大武乡北朝晚期崔氏墓出土了一部分青瓷器,其胎质、造型和釉色均与寨里窑采集到的标本类同,证明崔氏墓中的瓷器是寨里窑的产品。崔氏墓中有几座墓的墓志明确记载为东魏元象元年(538 ),北齐天统元年(565 ),北齐武平四年(573 )。我们可以确信,东魏、北齐时期,寨里窑的制瓷手工业已有一定的规模。枣庄市中陈郝窑1987年曾进行科学发掘,在隋代地层之下发现了北朝晚期烧制瓷器的地层堆积,并出土了一部分烧瓷窑具和青
瓷器。寨里和中陈郝虽相隔数百公里,但瓷器的艺术特点非常接近,反映了山东地区早期青瓷烧制工艺的一致性。至今两地民间还传说:淄博、枣庄两地的烧瓷工匠原来都是在一起的。
东魏、北齐时期的制瓷手工业,主要烧制碗、罐、高足盘、尊等日常生活用具。多数器物造型厚重圆浑,胎质粗糙,有气孔和黑色斑点。釉色均为青褐色或青黄色,釉汁厚薄不均,釉面斑驳,光洁度较差。也发现一些造型优美,釉色较好,装饰美观的瓷器,代表了山东地区北朝晚期制瓷工艺的高水平。1982年在寨里窑址以南不到10公里的和庄发现一座北朝晚期石室墓,出土一件青瓷莲花尊,形体高大,釉色青中泛黄,造型新颖别致。口径13.1cm、高59cm,喇叭口,长颈,椭圆腹,高圈足,颈饰八周弦纹,肩部四系之间饰四组模印宝相花纹,腹上部、下部和圈足外壁各堆塑一周仰覆莲瓣,腹部中间堆塑两周花草图案(图一)。融实用器物与雕塑艺术为一体,华缛精美,堂皇庄重,是南北朝时期的艺术珍品。
隋代的统一,促进了山东地区制瓷手工业的迅速发展。属于这个时期的窑址数量较多,分布得也很广泛,比较典型的窑址主要有寨里、泰安市中淳于、宁阳湖村、曲阜宋家村、临沂市朱陈和枣庄市中陈郝等瓷窑遗址。这时期瓷器种类增多,有盛贮器罐、盘口壶、盆,饮食器碗、杯、盘、高足盘、钵,文房用具砚,水盂,生活用具枕等。瓷器造型规整雅秀,大小适中。釉色虽仍为青釉,但这时期的釉汁均匀,釉色纯正,给人们光亮晶润的美感,多呈青绿色或淡青色,烧成火候较高,致使泪滴状垂釉较多,内底常见深绿色积釉或天蓝色窑变。装饰技法也较以前有了进步,模印贴塑已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。博兴县龙华寺遗址出土的一件青瓷八系罐,不但造型规整大方,而且肩部和腹部还贴塑着华
腹上部一周饰17个舍利塔刹图案和变形覆莲卷叶纹图案,腹下部饰17朵莲花。上下图案相配,显得十分协调对称,具有均衡的装饰美。泰安市旧县村出土的一件青瓷龙柄蹲猴盘口壶,造型修长均势,釉色明快,肩部饰一捏塑的龙柄,与龙柄相对,粘贴一捏塑的顽猴,猴子双腿屈蹲,一上肢作抓挠状,另一肢玩弄于膝上 。巧妙地塑造出了猴子顽皮好动的戏耍神态,充分反映了艺术工匠们高超的审美创造能力。
盛唐时期,山东瓷器手工业更加繁荣。这个时期的瓷窑遗址主要有淄川磁村,宁阳西太平,曲阜息陬,泗水尹家城、大泉,枣庄中陈郝和凤凰岭等窑址。瓷器种类主要是生活用具,其中以碗为大宗。造型趋向稳重大方,圆鼓而多样化,注意器壁剖线的弧度变化,重在表现圆弧曲度的造型美。釉色打破了青一色的传统色调,呈现出以白釉、青釉、黑釉为主,辅以黄釉、酱釉的绚丽多彩的局面。由于胎体表面多施一层化妆土,釉汁纯正明翠,施釉厚薄均匀,釉色光洁晶莹,玻璃质感强。胎釉结合紧密,基本克服了以前垂釉、积釉和脱釉的现象。以前流行的堆塑贴花已经很少见到,多素面无纹,追求的是釉面的色彩美。在磁村、西太平、西磁等窑址发现的白釉绿彩、白釉红彩瓷器,富有色彩鲜艳,对比强烈的装饰效果。唐代晚期,磁村窑新出现的茶叶末釉,它是釉中铁、镁与硅酸化合而产生的结晶釉,釉呈失透的黄绿色泽,颇似茶叶末,古朴清丽,具有青铜器的沉着色调,耐人寻味。
山东地区属于五代北宋时期的瓷窑遗址,主要有淄博市磁村、巩家坞、博山大街,临胸县火光,宁阳县西磁、西太平,新泰市汶南,泗水县拓沟,枣庄市中陈郝、柏山等窑址。瓷器种类、样式繁多,新出现了碟、笔洗、铃等器物与人物、动物形玩具。艺术工匠们利用粗细、横直、长短、弯曲、高低不同的外部轮廓线,巧妙地组成各种美观实用的形体。瓷器造型丰富多姿,从实用出发兼顾到审美的要求,有的轻巧盈丽,有的匀称玲珑,有的则显得大方美观、朴实耐用。釉色以白釉和黑釉为主,少见青釉、黄釉和酱釉。淄博和泰安等地的白瓷工艺更为娴熟,一览无余的透明玻璃釉,通体洁净明亮,开创了沉静雅素的美学境界。黑釉也臻善成熟,特别是淄博地区的黑瓷,已达到了黑如漆明如镜的程度。可能出现于唐代晚期的油滴黑釉,这时已趋于成熟。油滴是黑釉瓷器上的一种特殊装饰,在这种黑釉的釉面上,可以看到许多具有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小圆点,形似油滴。以前多数学者认为北方烧制油滴黑釉的窑只有鹤窑、定窑和汾窑。淄博古窑址发现油滴黑釉瓷器的意义,就在于它证实了山东地区也是烧制油滴黑釉的一个地区,它以结晶釉的特殊质感,展露了山东古代瓷器艺术釉色之美的仪态和风韵。
金、元时期,山东的制瓷窑址主要有淄博市坡地、博山大街、磁村,新泰市碗窑头,宁阳县西磁,泗水县柘沟,临沂市朱陈,枣庄市中陈郝和渴口等处。这一时期的日用瓷器种类大多承袭宋式,但造型风格变化较大,一些最常用的器皿如碗、罐、盆、盘等,大小很不一致,多数已由宋代的轻盈俏丽逐渐转向浑粗犷达。人物、动物形玩具很多,其种类有骑马、佛像、菩萨、仕女、武士、马、牛、羊、狗、狮、虎、象、鹿、鸡、鸳鸯、鸽、蛙、龟等近二十种。皆取其大体轮廓,对主要特征进行细致地刻划,显得小巧玲珑,动人可爱。釉色仍以白釉、黑釉为主。应该特别指出的是,磁村窑生产的黑釉白线纹器(亦称之为粉杠),因为它的白线色白而粗,和其它地区同类产品黄白细线相比,艺术效果更佳,是金代瓷器中最富特色的品种之一。这时期山东地区制瓷工艺受到磁州窑的影响,白釉黑花非常流行,题材以各种折枝、缠枝花卉,兰草,莲花和水波,鱼为主,运笔洒脱,线条明快,图像清晰。如淄博市坡地出土的一件白釉黑花鱼纹盆,在盆内底绘一翘尾展鳍的鲤鱼,周围又绘出了浮动的水草,情趣盎然,形简而神似(图三)。淄博和枣庄等地古窑址中还出土较多的墨书题字的盆和罐,
元末明初,山东地区战乱较甚,瓷器手工业遭到了严重的破坏,许多窑场都停烧于这个时期,至今民间仍有很多关于这时期毁窑停烧的传说。目前发现的窑址中,属于这个时期的仅有淄博市福山、八陡,费县碗窑头和枣庄市的齐村窑等。
综上所述,山东地区古代制瓷手工业比较发达,和周围地区的制瓷手工业相互联系,互相促进,而又独树一帜,有着自己鲜明的特点:
1.山东地区的古代瓷器,除原始青瓷有待进一步探讨外,成熟时期的制瓷手工业,在北方窑系中是产生最早的地区之一。东魏、北齐时期已经有了初步的发展,其产生的年代可能还早一些。70年代寨里窑址的发现,曾被认为是北朝晚期“唯一已知的北方青瓷的产地之一”。1987年在枣庄市中陈郝窑址中发现了北朝晚期烧制瓷器的地层堆积,这在北方窑系中还属首次发现,已经引起了许多专家们的关注。
隋代是山东地区制瓷手工业开始繁荣的时期,出现了遍地开花的局面,烧制工艺水平也提高很快。特别是曲阜县宋家村隋代瓷窑址出土的青瓷器,胎骨坚致,造型修长优美,青釉莹润,开片粗疏。模塑的龙纹贴花和狮子砚足,工艺水平之高超,令今人称绝。总之,山东地区古代瓷器手工业不但产生的时间早,而且发展得快,在北方早期青瓷发展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。
2.山东地区的制瓷手工业始终是以生产日常生活用具为主,容器较大,器形端庄大方,稳重实用。即使到了宋元时期,南方各窑竞相争烧样式新颖,轮廓线条优美的执壶、熏炉、梅瓶、粉盒和高足碗等奢侈用品,而山东地区,仍以碗、盘、罐为大宗。器物釉汁色调浑厚深重,注意表现内在的质感美。隋代宋家村窑虽然烧出了当时顶好的青瓷,但没有生产出称之为“陶瓷史上一件大事”的白瓷。晚唐、宋、金、元时期,仍以黑釉的光鉴照人为好尚,并成功地烧制出了茶叶末釉和油滴黑釉,虽没有钧瓷海棠红、玫瑰紫等灿如晚霞的窑变色调,也没有汝窑青瓷器汁水莹润如
堆脂的美感,但茶叶末釉透体的叠晕,油滴黑釉银漆分明的艺术效果,和端庄稳重的瓷器造型相协调,反映了齐鲁地区浑厚朴实的艺术风格。
3.山东地区古代制瓷手工业的几个区域,虽然曲阜县宋家村隋代窑烧制的青瓷一时名列榜首,可能属于宋代青州窑的临胊火光窑也向朝廷进贡过白瓷,但综合考察分析,淄博市地区的古代制瓷工艺代表了山东地区制瓷工艺的高水平,也是历史悠久的齐文化的一枝奇葩。它时代蝉联,窑址集中,自然矿源丰富,水源充足,自东魏、隋、唐,迄宋、元、明、清,在长达一千四百多年的时间里,从未间断烧制,这在北方窑系中是不多见的。这地区瓷器数量多,种类比较齐全,釉色也十分丰富,各个时期都有比较典型的艺术作品。宋、元、明、清时期,政府曾专门设置“磁窑务(坞)”管理当地的瓷器生产,可见烧制瓷器的规模之大。明、清时期虽然一度衰败,但解放后,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发展,淄博瓷器制造业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。日用瓷和工业瓷的生产不仅产量猛增,而且新品种、花色层出不穷,享誉海内外;同时,美术陶瓷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,特别是博山美术陶瓷厂试烧成功的仿宋油滴黑釉艺术品,已闻名中外,茶叶末釉艺术品也有相当高的艺术造诣和浓厚的地方风格。